01

爬出深渊前，我又掉落了更黑的深渊。

去大学报到的前一天，我合情合理地被死亡了，没有任何人怀疑。

妈妈把我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面，草草地帮我举办了一场假葬礼，便让我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。

出殡当天，我被注射了兽用的麻醉，困在棺材里，等我再次醒过来，我竟然和去世的堂哥躺在一个棺材，准备举行冥婚仪式。

02

“妈妈，你也讨厌我吗？”我站在妈妈的背后，看着她干瘦单薄的背影，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。

“没有。”妈妈蹲在地上洗衣服，没有回头看我，只是冷漠地吐出了两个字打发着我。

“我看见你在饭菜里下老鼠药了……”

妈妈明显有些慌张，她慢下手来，沉默几秒后，又开始猛力地搓洗衣服，无言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。

其实我感觉妈妈想杀死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。在我四五岁的时候，有一次发高烧，整个人烧得跟猴屁股一样，特别的难受。当时我睡在前院的竹席子上，妈妈就坐在我的身边，可她对我的状况却视而不见。

我被烧得又干又渴，我一边哭一边向妈妈求助，嘶哑的喉咙里勉强挤出几个字：“妈妈，喝水。妈妈，我口干。”

妈妈冷漠地看了我一眼，只是对我眨了一下眼睛，轻轻地说道：“妈妈的腿也好痛，妈妈走不了路了。”

我看着妈妈腿上还透着血的布条，赶紧止住了抽泣。

“妈妈不疼，妈妈你别动，我自己去喝水。”我艰难地支撑起软绵绵的身子，从竹席上翻滚而下，我的手摔破了，很痛。前院到厨房的路只有短短的十米，而我几乎是爬着去的。妈妈好像把我当成透明的一样，愣愣地坐在那里，抚摸着自己残破不堪的伤口，全然不顾及我的死活。

厨房里的水放在柜子的高处，我踩着凳子用手使劲地将水壶朝外面拨弄，水壶重心不稳，从柜子上掉下来，砸在了我的头上。血顺着我的额头流
着旧伤精神失常一般警觉的看着四周，嘴里还念念有词：“别吃我了，求求你们别吃我了。”。

妈妈的恐惧来自这些猪。她对猪有着很深的心理阴影，这么多年，她但凡走进猪圈都会发疯。说实在的，当初那个场景，任何人见了估计都会终身难忘吧。

03

妈妈是被拐来这个深山的。而拐她的人就是她的表姨。也就是我的奶奶。

外婆和外公双双过世的那一年，奶奶特地赶了一千多公里的路去参加葬礼。葬礼结束后，奶奶连蒙带骗地把妈妈骗到这给爸爸当老婆。奶奶只有爸爸一个儿子，可他不争气，好吃懒做，又爱赌博，30好几除了一屁股债，一无所有，奶奶想给爸爸买个老婆，但是又搞不到钱，于是便将主意打到自己的亲戚身上。

听村里的人说过，妈妈嫁过来后，爸爸和奶奶对她非打即骂，衣裳不给穿，饭不给吃，为了磨妈妈的傲烈的性子，夏天让她睡火灶，寒冬腊月则朝她泼冷水折磨她。妈妈曾经也带着继祖跑过几次，后来是因为继祖实在是折腾不起了，才消停了几年。直到继祖溺死后两年，，妈妈才再一次谋划逃走。也正是那一次，妈妈整个人便被毁了。

继祖溺亡后，妈妈受不了打击其实疯过一年。那年，她总是一句话也不说，一个人跑到山坡上独自跳舞，一跳就是一整天。奶奶怕她装疯逃跑，干脆找打铁地做了一个沉重的脚镣铐子给她戴着，我担心妈妈，总是偷偷跟着，默默地陪着她，看她跳舞。妈妈跳舞的时候，一步一回眸，一颦一笑，简直翩若惊鸿，宛若游龙，她就像一个掉落尘世的仙女，却被凡人禁锢了。继祖在的时候，妈妈也经常跳舞哄她，可是我一靠近，她就不跳了，我不明白，为什么同样是孩子，差别这么大。

这样的人即使当下身着褴褛，也依旧遮掩不住她本身的光芒。村里的男人看到了，总是上前言语挑衅，有的甚至动手动脚。我记得有一次，村里的老光棍趁着醉酒将妈妈拖进树林里打算实施暴行，幸亏遇上光明哥哥，把老光棍赶走，才
不上，养你还不如养条狗，起码能看见摇个尾巴。”

妈妈听见前院的动静，麻木地起身，走进厨房里准备去端饭菜。

我跟着妈妈走进厨房，挡在她的面前，小声劝阻：“妈妈，爸爸发现就完了。”

妈妈没理会我，无奈之下，我提起地上的煤灰桶，打算将里面的脏东西往饭菜上倒。

妈妈不想跟我啰嗦，抽出灶台里的一根大木柴，一记闷棍，将我打昏在地上。

妈妈将饭菜端到前院小桌上，爸爸莫名地气愤，甩起面前的筷子就朝着妈妈脸上砸去，她也没有躲闪，脸上被竹筷子划出浅浅的两道伤痕。妈妈没有任何的应对，只是默默地将地上的筷子捡起来，又摆在了爸爸的面前。

爸爸看着沾着灰的筷子，一时间不知怎么的火冒三丈，他站起来朝着妈妈身上就是一脚。妈妈身体单薄，腿脚又站不稳，直接飞出几步摔蒙了过去。

桌上的菜被打翻在地，恰巧被邻居家跑来的狗给吃了。

“这种女人你跟他生什么气，跟个木头桩子一样，也不知道心疼人，有的人就是不知好歹，造孽啊。”奶奶絮叨着，不紧不慢地从水槽边走过来坐下。

爸爸见奶奶落座了，才开始动筷子。奶奶夹着菜正要往嘴里送，抬眼却看见邻居家的狗四肢抽搐，满嘴白沫的躺在地上痛苦地转了几圈便死了。

“这狗被药死了。”奶奶惊恐地看着死去的狗和地上的那些打翻的菜，拍手跺脚的又哭又喊：“要死啊，要死啊，这婆娘要杀死我们，真是天理不容啊。”

奶奶撒泼打滚，愤恨不已。

爸爸看着地上的狗，气得青筋暴起，双眼通红，他走到妈妈的面前，扯起她的头发将她拖到了死狗的面前，恶狠狠地说道：“是不是你干的？是不是你干的？”

“你哪只眼睛看到了？谁知道它在外面吃了什么死这里来了。”妈妈不可置信地看着狗，突然怕的浑身发抖，不停地干呕。

“不承认是吧，行，你给我把这些吃了，吃不死，我就放了你
然你们就得来吃我的席了。”

爸爸越说越来气，索性将链子锁在柱子上，扯下一段树枝，把妈妈当牲口一样抽打。

妈妈被打得皮开肉绽，鲜血直流，却依然没有开口求过一次饶。

我赶过来，几近疯狂地冲了上去，抱着爸爸的腿，不断地求他。爸爸不管不顾，一脚把我踹下了田埂子下，我的头撞在石头上，昏死了过去。

邻居张许和我奶奶见我已经动弹不了了，于是在村民的协助下，将我从田埂里捞了起来，并用毛巾帮我按着伤口止血。

“大妞，我带你先回去。”张许看着我的满是鲜血的脸，心疼不已。

“我要救妈妈。”我迷迷糊糊地喊着，但是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力气。张许背上我，朝着村卫生所跑去。

医生见我伤的严重，让我观察两三天再出院。但爸爸和奶奶要去邻村喝酒，我住了一天院，他们便让张许接我回家监视妈妈去了。

回家当天，我头疼的厉害，根本下不了床。张许一直陪着我，直到后半夜我完全清醒了过来。

“张许，你先回去吧，已经很晚了。”

“没事，我陪你。”

“不用，你先走吧。”

我催促张许回家，张许拧不过我，只得答应了。

“对了，”张许欲言又止，他思考了一会儿，认真地看着我：“叔叔他们应该一时半会回不来，阿姨挺惨的，如果你想放走她，就悄悄来找我，我帮你。”

“谢谢。”

我向张许道谢之后，便让他回去了。

猪圈的方向时不时的传来了一阵阵低吼呜咽的声音，听着怪瘆人的，我是睡不着，便拿起手电筒朝猪圈走去。

我打开猪圈的门，妈妈被铁链锁在里面。她蜷缩在角落，身上只盖着一个尿素的袋子，脏兮兮的猪在她身上拱来拱去。她身上的伤口依旧血肉模糊。不过这些伤跟她那只缺了一大块腿肚子肉的左腿来说，已经不算什么了。

妈妈抱着自己的左腿，不断地用指甲抠
在门口，毫无反应，一脸冷漠地看着我演戏。

几天后，爸爸和奶奶在村民的帮助下，安葬好了，只不过，这些天我都没有看见过张许，打听之下，才知道张许去他外婆家了，我感觉他是躲着我，或许是害怕我吧。不过不管怎么都好，这一切都结束了。

来帮忙的亲戚大多数也都走了，除了一个我从来没见过面的婶婶。葬礼到现在过去快十天了，她还没走，一直打着照顾我们的名义，赖在这里。不过，她不怎么跟我说话，总是拉着妈妈关着门商量什么。总之两人都神神秘秘的。

随她们去吧，反正我明天就可以离开了，管她们合计什么呢。

晚上，我在房间里仔细地收拾着东西。现在，所有的威胁都被消除，我也不用再小心翼翼了。我拿出录取通知书，整整齐齐地摆在皮箱里面，它就是我开启新世界的钥匙，这么多年的苦难换这一刻，真的值得。

我太沉浸，以至于妈妈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。

“继祖在哪里？”妈妈着急地询问道。

“我怎么知道，这么多年了，死了都不一定。”我低头整理衣服。

妈妈抓着我的手，我不耐烦地瞟了她一眼。

“妈妈，那年我才3岁，我只知道那人给我500块钱，我就把继祖交给她了。说实话，那人是男是女，我都不记得了。”

妈妈脸色突然变得苍白，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。

“我怎么会蠢到相信你这个坏种的话。”她的声音颤抖。

“妈妈，你应该感谢我啊，继祖是个傻子啊，她是你的拖累呀，我帮你处理掉他，不是很好吗？”

妈妈一巴掌重重的地甩在我的脸上，眼神凶狠地盯着我。

“你有什么资格说他傻，要不是你，继祖怎么会变成那样？”

确实，妈妈说对了，如果不是我，继祖确实不会变成傻子。

当初，我给继祖吃了一瓶掺了一点点农药的果汁，那时候他毒发，在医院抢救了好几天，才救回来，回家休养的那